今年8月，一条《不要羡慕淄博的城管，东莞也一样有！》的视频在网络上流传。

一位宵夜店家收档后忘记“门前三包”责任，但第二天开档时意外发现店外桌椅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了“滴水线”内，查看监控才发现，两位城管片长不但没有收走占道物品，反而帮忙收拾得整整齐齐。

【资料图】

文明执法，是文明城市创建的窗口。不起眼的小动作里，浓缩着东莞城管的柔性执法温度。在东莞，这样暖心的挪动每日正在各镇街发生着，数不胜数。

东莞城管协助商户把货架搬移至店内。

有力度更有温度的执法，是东莞城管“小微执法”带来的“微光”。

何为“小微执法”？简单而言，“小微执法”是对城管领域违法情节虽然轻微，但影响环境卫生和市容秩序的违法行为，强化法治宣传教育的劝导作用，实施服务为先、包容免罚、快速查处的一种执法模式。

推广一年有余，这项在全省范围内首创的行政执法方式，沿着服务为先、包容审慎的执法理念，持续在走一条进阶之路。这个温度、速度与力度并存的柔性执法新样本，最终获国家、省级肯定，正加速打造一座“包容友善之城”。

开端：

执法文书从一沓纸到一页纸

“从2天到10分钟，从10多页文书到仅需填写1页纸。”这是大部分人对“小微执法”的第一印象。

莞城街道兴塘社区的城管片长黎锦荣做了几十年城管。至今他还记得，“小微执法”推广前，城管执法队员要抱着厚厚的文件和法规资料，开一次一式两份的《处罚决定书》往往长达30到40分钟，“一条街都乱摆摊，你开完一张罚单就全跑光了。”

当事人填写《处罚决定书》。

可以说，起初，“小微执法”是为了简化行政处罚程序诞生的。

据了解，在过去，执法人员需要现场拍照取证、登记信息、填写执法文书、扣押物品等，可能还要叫当事人到城管局询问、制作笔录，当事人还要到银行缴纳罚款，“一套流程下来都要花费好几天。”

东莞市城市管理和综合执法局政策法规科副科长唐佳竹亲历了“小微执法”的提出——

从全市执法数据来看，东莞市城市管理和综合执法局几乎历年均位居前五乃至前三，“执法工作总量非常大。”尽管国家和省层面有一套既定的简易程序执法文书，但在庞大的执法量前，也总会有“期待更简易”的呼声。

行政执法中的城管队员。

2021年，新修订的《行政处罚法》在原本基础上增加了首违不罚等内容，在法律框架内适度调节行政处罚的“松紧度”。“行政执法既要有力度又要有温度”一时间成为焦点话题。

在此基础上，东莞城管开始探索有温度的行政执法模式，首先便将目光聚焦在执法量最大的行为上。

唐佳竹回忆道：“我们经过了好几次讨论，界定哪些行为属于‘小微’，最初是确定了10种行为。这些行为是轻微的、常见的，也是容易改正的、危害后果不大的，比如门前占道经营、流动商贩摆卖、乱扔垃圾等。”

2021年12月，经过半年酝酿，东莞出台《“小微执法”工作指引》，“小微执法”模式宣布从试点走向推广，其成效和影响也逐渐被省、市注意。

东莞在石碣镇推广“小微执法”。

围绕行政执法力度，“小微执法”再次优化“简易程序处罚”——

“小微执法”对同一类别的文书进行合并整理，为每一类违法行为制定专属《处罚决定书》，执法人员在现场仅需对应违法行为，选出相应的文书，填写少量必要信息即可完成，大大缩减执法的时间和人力成本。

保障执法力度的同时，探索执法温度成了执法工作能够长久开展的关键。

黎锦荣直白地道出了“小微执法”后的变化，“‘小微执法’比较人性化的一点在于，我先给你机会，对你进行教育，而不是收东西，如果再犯就给一个比较低的处罚，对个人最高罚款200元，市场主体最高罚款3000元。很多人都是可以接受的，我们现在都不会起冲突和争吵了。”

进阶：

执法时间从几十分钟到几分钟

石碣镇铭华路的两旁商铺林立，一路走到底会发现，各商铺门前整洁干净，非机动车有序停放在划线范围内。

“最简单的治理成效就是看能不能一眼望到头。”石碣城管分局执法股股长李长华站在路边，指向道路的另一个尽头说道。

石碣镇是东莞最早一批试点“小微执法”的镇街之一。李长华看来，石碣镇工业区分布零散，沿街乱摆放摊贩一直较多，“有时候你在这边查完，他们马上就跑到另一边，像打‘游击战’。”

小微执法推行后，石碣镇乱摆放减少，城市面貌有了显著提升。石碣镇城管片长均表示，现在工作开展越来越顺利，屡教不改的商户一个片区往往就1-2户。

石碣城管以“小微执法”化解轻微违法民生案件。

数据见真章。今年，石碣城管“小微执法”共柔性化解6848宗轻微违法民生案件。其中，劝导教育、包容免罚承诺解决的有6512宗，简易程序处罚336宗，包容免罚率达95%。

近9个月化解6848宗案件，平均每天，石碣城管可以处理25宗案件——放在以前，这是几乎不可能实现的效率。

效率的提升其实藏在一页文书变成一张纸条的变化里。现在，之前一页纸的《处罚决定书》不见踪影，反而变成了一张类似超市购物小票的纸条。

20厘米长的纸条上，有执法人员判定的违法事实、法律依据、当事人信息，总共只有数百字。违法当事人仅手写电子签字，按下指纹，城管队员每五分钟便能完成一宗案件。

已经变成一张纸条的《处罚决定书》。

这背后是“小微执法”的进一步提升。自2021年推广以来，“小微执法”一路“上新”，让各基层执法人员、部门能够“轻装上阵”。

变化一，除了包容免罚外，三教而罚成为“小微执法”新的关键环节。城管对轻微违法当事人原则上第一次书面劝导教育、第二次包容免罚承诺、第三次才采取简易程序处罚，“行政处罚仅是手段，不是目的。”

变化二，“小微执法”迎来了机制的又一创新。围绕“首违不罚”，东莞城管在“简易程序处罚”基础上，制定免罚事项清单、从轻处罚清单、减轻处罚清单、免强制清单，形成包容审慎监管“四张清单”机制，更为直接地告诉市民，哪些行为在包容审慎的范围内。

变化三，“e执法”应用的上线显著提升了“小微执法”效率。“e执法”应用涵盖主体信息采集、小微三色码评价、教育劝导、免罚承诺、简易处罚等功能。城管片长仅需携带一台手机、一台掌上打印机即可满足全流程办案需要。

“e执法”应用流程。

目前，《城市管理领域“小微执法”工作指引》《包容审慎监管执法“四张清单”》《e执法应用操作手册》等制度规范，已经构建起“小微执法”的“四梁八柱”。

截至今年8月，“小微执法”共柔性化解38186宗城市管理领域的轻微违法民生案件。其中，劝导教育、包容免罚承诺解决的有30550宗，简易程序处罚7636宗，包容免罚率达80%。

成熟：

从暖流汇聚到智慧赋能

今年3月，全省城管系统巩固深化“强转树”规范执法现场观摩活动在东莞举行，全省21个城管部门到场学习。会上，专家高度评价东莞城管提出的“小微执法”，建议在全省推广该模式。

耕耘一年有余的“小微执法”终于在今年收获了众多肯定，发展成为可复制、可推广的柔性执法新样本——东莞城管获住建部“强基础、转作风、树形象”表现突出单位；“小微执法”打造的普法新模式获广东省国家机关“谁执法谁普法”十大创新创先项目；“小微执法”经验还多次获司法部、省司法厅、省住建厅等宣传推广，纳入东莞2023年法治建设十件实事。同时，东莞城管也在2022年法治东莞考评中创下历史最好成绩。

全省城管系统巩固深化“强转树”规范执法现场观摩活动。

城市环境正发生显性转变的同时，一些隐性的转变也悄然蕴藏在城市之中。对于城市而言，行政模式创新带来的荣誉固然重要，但理念、观念的转变对于城市发展才更“源远流长”。

城管一线的故事反映着工作理念、观念的转变——

在石碣镇，残障人士春姨经常在路边摆摊缝补衣服，补贴家用。李长华已多次对春姨进行免罚教育，但迫于生计的春姨还是选择了沿街摆摊，怎样帮助春姨也成了李长华的“心病”。今年，经过多次协调，石碣城管为春姨找到了一个相对固定的临时摆卖点，让她可以稳定地谋生。

“城管执法并不是冷冰冰的，城市管理更应该是充满温情的，这也是“小微执法”工作的本质。”李长华说。

在临时摆卖点缝补衣物的春姨。

近日，企石城管分局信访办公室收到一份“特殊”工单。这份工单是一封表扬信——市民表扬企石城管刘桂良。据悉，刘桂良是企石城管分局执法股负责人，之前是铁炉坑村城管片长。

8月20日，刘桂良在休假期间带小孩在附近散步，路过振兴路某水果店时，由于日常外出巡查等原因，水果店老板一眼把他认了出来，便向刘桂良咨询，道路维修是否属城管负责。沟通得知，该人行道部分地砖有上翘的迹象，水果店老板多次目睹行人路过时绊脚，影响出行安全。

为此，刘桂良立即联系市政组同事跟进。翌日上午，该路面破损部分已完成修复这让市民很感动，“刘桂良不负责该片区，也积极为民办实事。”

城管协助商户把货架搬移至店内。

唐佳竹告诉记者，像石碣城管与春姨、企石城管与商户这样的例子，在东莞数不胜数。“小微执法”下，城管片长实现了从执法到服务的转变，片长尽可能在合理范围内帮助市民，也在过程中巧妙化解了城市治理难题。

此外，近日，东莞还召开了“门前三包”AI感知微执法推广会，将利用视频感知技术，监控主要道路路面及沿街单位、经营商铺“门前三包”情况，建立起24小时监控、智能发现、短信提醒、小微执法、三色码评价等闭环化、全过程的行政执法新模式。

“门前三包”AI感知微执法流程图。

以柔化刚的“小微执法”，正在温度、速度与力度里，聚拢东莞的城市“微光”。

专访

暨南大学法学院副教授邱新：

“小微执法”应向广泛化、法定化方向发展

从2021年12月至今，“小微执法”在东莞已推广一年有余，交出了一份“双万”起点上的“东莞之治”答卷。接下来，“小微执法”如何进一步完善，助力东莞城市管理尺度和精度提升？就此，南方日报记者对暨南大学法学院副教授邱新进行了采访。

暨南大学法学院副教授邱新

南方+：东莞“小微执法”为何可复制、可推广？推广后有何意义？

邱新：东莞“小微执法”能够复制、推广，是因为每个城市、每个行政执法领域都存在轻微违法行为，都存在群众对执法工作的不理解、不配合甚至是对抗的现象，也在不同程度上存在执法效率低下的问题。

推广“小微执法”具有双向意义。一方面，“e执法”等数字平台可以使得海量的执法监管任务实现分流处理，提高执法效能；另一方面，“三教而罚”等机制给予了充分的容错空间，鼓励当事人从“违法者”主动向“守法者”转变。

南方+：“小微执法”所体现的柔性执法在城市治理中有何重要性？

邱新：一是提升城市治理的温度。柔性执法的意义，不仅在于用一种更灵活的方式去执法，也在于对人们的无心之失给予合法尺度内的容错空间，同时教育人们自觉主动地对失范行为纠偏改过。这种执法方式，恰恰是以一种柔性的方式传递法治的温度，以一种温润的姿态彰显法治的刚性。

二是提升城市治理的力度。柔性执法对执法者的能力水平提出了更高要求。执法者不仅要全面准确掌握法律法规的立意和原旨，还要在执法活动中充分站在群众角度去分析、解决问题，在把握执法尺度和传递法治温度中找到最佳结合点，把严格规范公正文明执法的要求落到实处。

东莞城管开展城管系统法治大讲堂活动。

南方+：让“小微执法”的尺度和精度更加有章可循，东莞应该怎么做？

邱新：目前，东莞“小微执法”正逐步迈向规范化、精细化、数字化。在尺度和精度方面，东莞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完善：

一是立法方面。东莞应通过单行法或者规范性文件的形式固化已有的“小微执法”经验，使其法定化。

二是执法方面。东莞应在《小微执法工作指引》《柔性执法工作指引》等基础上，进一步优化“小微执法”工作流程，使得其规范化，防范和减少任性执法、暴力执法。

三是平台方面。东莞应通过科技赋能，提升“小微执法”硬件力量——依托智慧城管二期等平台项目，建设全市城管系统统一的人员管理模块，建立执法人员管理信息系统，实现队伍人员精细化管理；通过“e执法”等平台，提升群众的便捷度和体验感。

四是人员方面。东莞应举办执法大轮训、法治大讲堂、法治沙龙等多样的培训交流活动，提升执法人员法律专业知识和执法业务水平。

南方+：“小微执法”未来应如何发展，需要注意哪些问题？

邱新：“小微执法”应当向广泛化、法定化方向发展。一是积极将“小微执法”推广到工商、环保等其他行政执法领域，实现广泛运用。二是及时将“小微执法”的模式、经验以立法形式固定下来，为打造共建共治共享的城市治理模式、推进城市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提供有力保障。在立法过程中，东莞需对“小微执法”的范围、程序、主体责任等内容作进一步规范与优化。

南方+记者 马新杰

图片 东莞市城管局 石碣城管分局 虎门城管分局 莞城城管分局

【作者】 马新杰

【来源】 南方报业传媒集团南方+客户端